“義務內逍遠”——《慰問信找九宮格空間集》與卞之琳的感情變奏–文史–中國作家網
1938年8月,詩人卞之琳同何其芳、沙汀等友人一同前去延安。沒有逗留多久,他隨吳伯簫引導的“抗戰文藝任務團”跨過黃河,深刻太行山表裡,在八路軍第七七二團團部,做了一段隨軍的文學任務,爾后又前往延安。繚繞延安、晉西北以及相干的反動、抗日任務,卞之琳在戰地之旅的前前后后,寫出了包含《晉西北麥色青青》《第七七二團在太行山一帶》等陳述類的文字,以及詩集《慰問信集》。此中,第一版于1941年的《慰問信集》由二十首短詩構成,依據卞之琳的自述,這些詩“寫人及其事,率多從正面施展其一點,不及余面”,以求“輝耀其余”,“在無限中蘊無窮的意義,激發連綿不停的情感,鼓舞人心”。[1]
卞之琳期許《慰問信集》可以或許“鼓舞人心”,但卻沒有當即取得幻想的反映。詩集頒發之初,詩人穆旦就批駁說“這些詩行承平靜了”,只逗留于“腦神經的應用”,“沒有指向一條情感的大水里,激蕩起人們的血液”。[2]另一位批駁家聞家駟則覺得迷惑:卞之琳既達到過火線,但為何沒有“帶回一點戰鬥的氣氛或許血跡未干的戰利品”,詩集的後果是無限的,只不外是“幾個簡略的手勢,幾幅輕描淡寫的畫景”。[3]作為戰前成名的古代派詩人,卞之琳的延安之行備受追蹤關心,《慰問信集》也被等待為一次“轉型之作”。批駁者們盡管思緒各別,可是著眼點相似,都關心卞之琳能否可以或許回應抗戰語境下的“時期精力”。謎底似乎也很顯明,“機靈”的詩風有力襯著抗疆場面,面臨戰鬥事務,古代主義詩歌的表示乏善可陳。
近些年來,呈現了對于上述批駁不雅點的反思性研討。好比姜濤將“戰地陳述”系列闡釋為“靜態的畫框”,在翻開的經過歷程中,“文學”與“政治”的二元區隔有了松動,詩人的“旅居”也轉化為一個能動的地位。[4]再好比,范雪剖析了卞之琳若何在戰時自我重塑,付與“文章”以新的價值和意義感,同時建構出一個奇特的“國度”抽像。[5]相干的研討以“后見之明”超出了戰時評論者的局限,很年夜水平上改正了對卞之琳的“成見”,遺憾的是,依然少有人留意到他自己的“瀏覽等待”。卻是他“東北聯年夜”的先生,詩人杜運燮在1980年月曾點出過,《慰問信集》對卞之琳有“變”的意義,要害在于“使他本來的讀者和新讀者產生了共識,產生了與後期詩分歧的影響”,不外,詳細如何“共識”并將來得及睜開。[6]而這些題目組成了重讀《慰問信集》的出發點,本文的焦點關心就在于:卞之琳所謂的“連綿不停的情感”意指為何?《慰問信集》又是在哪種意義上可以稱得上“鼓舞人心”?
一 “可愧的公民”
《慰問信集》的寫作與1938年的“十萬封慰問信活動”有關。[7]該活動從8月一向連續到10月,由武華文藝界率先倡議,隨后獲得延安的積極呼應,目標是為火線送往后方的聲援。“慰問信活動”的包裹里有芒鞋、毛巾、八卦丹、云南白藥等物質,但重要仍是某種精力層面的“慰問”,意欲把抗衡戰的支撐傳遞到火線。例如,毛澤東在《新中華報》上頒發的慰問信就非常典範:“火線勇敢抗戰的將士們:盼望你們持續施展你們勇敢精力奮戰究竟,到達驅趕japan(日本)帝國主義爭奪最后成功之目標,一切后方的同胞都是支援你們的。”[8]就組織性和社會性來說,“慰問信活動”的反應激烈,在它的影響下,卞之琳一改“茫然狀”,明白了言說對象。《慰問信集》引進手札編製和“你們/我們”的對話構造,衝破了以往內傾的抒懷向度,對火線將士的敬佩和崇拜之情,顯然也沾染著卞之琳。“世紀末”的意象不見了蹤跡,詩人雖依然應用隱喻,但沒有任何滯重,懂得起來也異常清楚。
“慰問信活動”的主調是鼓舞,但與此同時還有種感情特殊值得留意,即由于“你們”在火線就義,“我們”只能避居后方而生出的愧疚感。好比,那時就有大夫集團倡議“義診活動”,后方各個機構紛紜呼應,表現愿為抗戰供給醫治上的保證。有一封來自大夫集團的慰問信就躬身反問:“後方的將士舍得他的性命,我們還舍不得一點時光和車資嗎?”[9]假如說大夫還能治病救人、加重將士的傷亡,那么詩人作家們呢?可以想象,當面前的炮火正酣,“心有余而力缺乏”的心境會不竭催生自我訊問。在抗戰初期的高潮里,不少“墨客”覺得“報國無門”,不了解能做什么和該做什么,文學在救亡中能起多高文用也成為題目,一度激發良多人“火線主義”的焦炙。1938年,在“平易近族反動年夜學”執教的蕭軍就告退前去五臺山餐與加入游擊隊,在“文學旅行過程”和“參加部隊”之間個人空間選擇直接投身火線。[10]1942年,年青的穆旦廢棄方才取得的教席,作為部隊翻譯,追隨杜聿明的遠征軍前去緬甸作戰,在其背后,則是數以萬計的先生棄學(教)從戎。[11]戰時的個人工作轉轍與日常平凡分歧,不少個人工作選擇根據于軍事舉動和戰時情境的需求。常識分子餐與加入部隊和抗戰任務時,抱著更激烈的義務心和公理感,心境往往也大方鼓動感動,何其芳就不無真摯地說:“我們愿意用一萬個泰戈爾換取一個不受拘束的自力的國度。”[12]
愧疚并非自謙或故作嗟歎,而是那時廣泛繚繞在文人心頭的憂?,卞之琳天然也不破例。“慰問信活動”致敬的對象都是餐與加入現實任務的人,對此,卞之琳都看在眼里,引認為參照。1938年頭到延安時,目擊青年男女們徒步跋涉的盛況,他就為本身驅車前去而如坐針氈,覺得“心中無愧”。[13]于是,“忸捏”也成為戰地行最先帶給他的感觸感染之一,直至旅行過程停止前往成都后,他仍是自稱“能幹”,覺得在抗戰中所做的任務無限:“從抗戰的不雅點下去說,則我仍是一個雖欲效率而能幹效多鼎力的可愧的公民。”[14]
現實上,“可愧”并非戰事迸發后才突現,早在卞之琳1930年月的詩歌情感里,某種拮据或隱或現,但卻一直在場。這一時代的詩文里,他常常借著自我反諷,對“家國年夜事”演出之際的邊沿感觸感染加以粉飾。在一段追述友人的文字中,卞之琳如許寫道:“三十年月,我憂國憂時,少少形諸文字,在伴侶間也僅偶談面前吃緊的時局。”[15]這里“吃緊的時局”,跟“九一八”事情以及日軍向華北迫近的軍事舉動有關;“偶談”重要是絕對于師陀等右翼常識者對時局的掌握而言,裸露出他不了解該如何往“談”的逆境,但是反過去也闡明,卞之琳“談”的盼望一向都在。在象征主義的“糊涂詩文”外,詩人對實際總堅持著某種“嗅覺”,與其說他對“年夜處”隔山觀虎鬥,不如說是有心有力,欲關懷而不克不及。對一顆敏感的心靈來說,如許的心境隨同著憂郁和無法,無異于熬煎。就像他在《雕蟲紀歷》的序文中坦率的,寫起詩來就像“身在深谷”而“心在巔峰”,某種近況和盼望、經歷和認識的分別在微弱地作怪:“那時由于標的目的不明,小處敏感,年夜處茫然,面臨汗青事務、時期風云,我總不了解要表達本身的悲喜反映。”[16]
“可愧”如同心弦不竭,也延長至戰時的詩歌之中。面臨獻身的兵士、工人和農人,詩人們紛紜著筆予乃至敬。1938年,英國詩人奧登和衣修伍德結伴拜訪中國,終極寫成組詩《在戰時》。此中第十八首寫的是一個“中國兵”,奧登帶著“歐洲的愧疚”,為“中國兵”的抽像付與了品德寄義:“他不知善,不擇善,卻教導了我們。”與之相相似,古詩人也聚焦于戰鬥中的就義者,帶著愧疚式的自省,在“我們”與“他們”之間睜開對話。穆旦的《農人兵》一詩寫道:“漂亮的曩昔從不是他們的,/此刻的不服更為顯然,/而我們竟想以鎖鏈和饑餓,/共享空間要他們集中信任一個諾言。”廣泛而言這些詩都富于同情,亦叩問本身,抒懷主體在抒寫就義者時也與之締結關系,并不答應把本身撇出汗青義務之外。[17]對此,我們并不生疏,國難培養文學之“重”,隨同著一種悲壯和沉郁,文學良知深深融進古代中國文學“感時憂國”的傳統之中。若是放在更年夜的東方文藝線索中往追溯,這種繁重背后又彌漫著面臨汗青的有力,跟一戰以來古代主義文學廣泛的破滅感有關。
《慰問信集》中“勞苦者”的支出也是重點地點,好比,“但凡會抬開端來向上看的眼睛/都感激你們翻動的一鏟土一鏟泥”(《給修筑飛機場的工人》)。或許,“你們辛勞了,血液才通順,/新中國在那里伎癢”(《給修筑公路和鐵路的工人》)。不外很是顯明,卞之琳詩里的品德厚重感不及奧登、穆旦等人。他寫的是“歌唱的詩章”,帶著一種贊賞的眼光為“勞苦者”畫像,重要精神都用于察看和浮現上。在說明戰地之行的創作時,卞之琳曾說,他的方式更接近于“素描”而非“拍照”,跟“拍照”因尋求寫實而不成防止的機械性比擬,“素描”只需求在筆觸的勾畫下,捕獲對象的內涵性命,表示其精力,像畫家一樣在“傳形”之外更求“逼真”。[18]某種意義上,“素描”式的畫像要堅持輕松感,仰賴的恰是所謂“道旁”的地位:詩人只是偏居一邊,而不消跟對象扭結在一路。“道旁”是《慰問信集》一向遭到批駁的一個方面;可是換個角度來看,恰是“道旁”的眼光方法,讓詩人不至于再墮入愧疚的旋渦,從而將一切留意力放在對象身上,完成一種徹底的“看見”。當詩人專注于察看對象時,便逐步從“可愧”直達移出來,衝破了習氣性的文人感到。如許一來,就防止了將“勞苦者”作為詩人性德感的延長,某種新的感觸感染契機也包含此中。在描寫“中國兵”的時辰,奧登曾寫道“不知善,不擇善,卻教導了我們”,對于如許的句子,卞之琳就表達過分歧見解:
例如,寫一個中國兵的這首十四行詩,當然熟悉不周全。我國在1938年就曾經有有數在黨與非黨引導下的勇敢抗日兵士,何嘗不知“善”也不曾選擇“善”,只是奧頓本身沒有親目睹到罷了。[19]
概況上看,卞之琳在隔空回辯史實,說奧登沒有見到抗戰的全貌,更內涵的邏輯則是他對奧登想象的不滿,即在表達“愧疚”的同時,疏忽了他們智識、心靈和品德上的自足性。作為詩人的“知己”參照,“中國兵”釀成了一種效能性的存在,墮入了靜默,沒無機會往表達他們本身的“善”。“愧疚”將“中國兵”看成品德的參照,詩人實質上延續的仍是以“內面”為出發點的感觸感染構造。是以,卞之琳最后不忘誇大說,農人和兵士們自有風度,他們或許不善於言辭,可是有著常識分子所沒有的“緊要常識”。[20]
想要掌握所謂的“緊要常識”,就不克不及再籠統地歸納綜合,而必需留意到他們各自獨佔的特色。詩人需求從“內面”束縛本身,投進普遍的人和事,在一種更年夜的視野中往確認其價值。視野以及感觸感染方法的轉換是需要的。卞之琳在談到抗戰前后的創作“轉機”時,曾特殊提到“非小我化”準繩所起的感化,也就是,“跳出小我,開闢視野,從內轉向外,由單方面到周全”。[21]這里的“跳出小我”,除了戰勝“自我中間”的意思外,還在于將詩歌經歷擴大到“我”之外的更年夜世界。我們了解,小/年夜、主/客等絕對性轉化是卞之琳戰前詩歌罕見的伎倆,不外都是在玄想的層面睜開。當他分開“撲朔迷離”、身臨火線時,此類轉化就有了行軍和戰斗感觸感染的滋養,取得了經歷上的支撐。由于身心的激起,久長以來的“身心分別”亦獲得了緩解,卞之琳這般描寫感觸感染上的新變:在八路軍的軍隊“做客”時,盡管前提艱難、下筆難免粗拙,可是他筆頭很快,“寫出的文字節拍也輕松,有時還興味盎然”。[22]所以值得探討的是,“興味盎然”所聯繫關係的視野轉化,畢竟是若何重構了小我/年夜我、內/外、單方面/周全的關系?
二 “義務內逍遠”
1930年月末,抗戰的嚴重情勢將“國度”題目推至詩人作家的眼前,迫使他們在思慮和寫作中開端更直接處置“國度”主題。朱自清察看到,與以往對“世界主義”、“泛神論”和“愛與逝世”的留戀分歧,戰鬥的炮火讓“國度”晉陞品級,一夜之間成為很多詩人眼中最逼真的“其實”,包含“詩與開國”“詩與平易近主”等話題在那時的熱議,都闡明了“國度”在戰時的凸顯。[23]1938年3月,公民黨姑且代表年夜會提出了“抗戰開國”的假想,將“抗戰”與“開國”并舉,號令一切人都投進戰時的任務中。[24]“國度”在遭受危亡之際,天然召喚著“公民”的舉動,“可愧的公民”情感更需放到該汗青語境中往懂得。
“國度”既激發了小我感情認同上的詰問,同時也聯繫關係出政治思惟層面的題目。抗戰時代,分歧家數和態度的常識分子對于“國度”都有所闡述,此中不乏相干精力的分析。譬如,守舊主義倡導回復以儒學為基本的愛國主義,“戰國策派”宣傳戰斗精力的國度主義。[25]固然各類闡述依托的思惟資本千差萬別,但老是會關心到小我與所有人全體的關系,以及絕對應的精力和品德訴求。卞之琳沒有明白的、黨派顏色的政治構思,可是在戰地之旅中,他依然借著對部隊、鄉村和人事的察看,對作甚組織生涯有所發微。好比《第七七二團在太行山一帶》的重版媒介中的一段文字:
假如所有人全體生涯是新社會的基本,則一個團的所有人全體性命的發揚更未始非足以鑒戒的模範。一個團并非團長與團政治委員的公有,上至旅、師、軍各級批示員,下至戰斗、通信、勤務職員,都是主人。只是行事上有條理關系,職位差異,表示上也有個體的彪炳處。特性與全部性,相反相成。社會諸體,互相關注。一個團既脫不了直屬的上峰,也脫不了友軍與寬大人群。作為戰斗對象,仇敵也不全在畫景以外,而是不成少的烘托。一個團也不是運動的,它的存期近寄予不竭的舉動……[26]
這段描寫的對象是軍團,卞之琳勾畫此中的人事和聯繫關係時,是將之視為一個社會單元往浮現的。在上與下、個別與全部、內與外、敵與友之間,諸多原因“相反相成”“互相關注”,在層層遞進的辯證性聯繫關係中,全體上富于“不竭的舉動”的活力。“新社會”的構型不強求權利和認識的同一,也不固執于將一個社會的焦點綁定于特定的人群和階級。在無機性的聯繫關係中,各部門可以共生共存、彼此依靠,更重視彼此間的一起配合和照應。在卞之琳的想象性察看中,所有人全體生涯是往中間化的,帶有某些構造主義的特征。
在卞之琳的描寫中,在所有人全體中施展效率的條件是特性,而所有人全體也只要在小我能動性的任務中才幹堅持活氣。面臨配合義務,個別并不需求做出額定的就義,而是根據本身性情、天賦甚至性別,施展能量,配合促進一種所有人全體生涯。這也說明了為何他把《慰問信集》的寫法描述為“以點帶面”,更器重的是大家職責,而非他們是誰。“只提他們的職位、職守、成分、行當、事跡,非論進獻鉅細,級別高下,既各具特別性,也自有代表性。”[27]火線兵士、后方婦女、放哨的兒童是“勞苦者”,政治人物也是“勞苦者”,他們配合為“抗戰開國”盡責努力。卞之琳所睜開的是一幅“各在其位”的社會性畫卷,就像《給一切勞苦者》中所寫,盡管有“無窮的面貌,無窮的名堂”,但他們都合力而為,“分歧的標的目的里統一個標的目的”。要了解,在卞之琳戰前的詩歌里,人事進場重要依靠于“戲擬”等伎倆,在一系列“戲劇性處境”中,人物在“你”“我”“他”的流轉交換中帶上了泛化的特色。[28]可是在戰地行的一系列作品中,各類任務和職位既不成通約,亦無法替換,無論職位高下都施展感化。卞之琳所謂的寫“真人真事”,離不開詩人識別的耐煩。這種識別是對諸種典範文學抽像的破格,防止蜻蜓點水,讓察看不再流于“社會實際的外相”,以便完成詩學和社會學熟悉上的雙重更換新的資料。
至于卞之琳若何以詩達致“位盡其責”,無妨以此中的《給空軍兵士》為例來闡明。“空軍兵士”也是“無窮的面貌”和“無窮的名堂”之一種,據相干記錄,跟水兵的單薄比擬,抗戰以來,中國由于戰事所需,就積極組建了一支有驅趕艦、轟炸機以及其他型號戰機的空軍。戰時的年夜部門戰機都是由大眾募捐的,在“反轟炸”和改變日軍初期攻勢的戰斗中,空兵力量起到了無可替換的感化。在空中作戰,年夜大都戰斗都被看在眼里,“出鏡率”很高,是以大眾對空軍廣泛都有種特殊的情感。[29]卞之琳的這首詩,年夜體上也是基于他戰地之旅中對空軍的察看。《給空軍兵士》以“四—四—三—三”構造,句子急促,讀起來比擬靈活:
要捍衛藍天,
要捍衛白云,
不讓打污印,
靠你們雷電。
與年夜地相連,
不受拘束的鷲鷹,
要江山干凈,
你們有敏眼。
也輕于鴻毛,
也重于泰山,
義務內逍遠。
勞苦的人仙!
五分鐘逝世生,
萬萬顆憂心!
這首詩格律上的特征很是惹眼,張曼儀曾將之與瓦萊里的《風靈》(“Le Sylphe”)對比,指出它在情勢上的鑒戒。年夜體上,卞之琳模擬了瓦萊里的法語變體十四行,試圖透過漢語往復現法語詩作的樂律。[30]固然格律上講求,但就若何從“情勢主義者”和情勢本體論中衝破來說,該詩仍然惹人質疑:情勢精致的同時,或許會把粗糲的抗戰經歷全都濃縮失落。好比王璞就以為,情勢上的完善“壓服”了詩歌的抗戰內在的事務,乃至“慰問”的政治抒懷被收受接管至情勢的“內涵活動”之中。而這首詩中的“義務內逍遠”一句,自己就表征了卞之琳的窘境,釀成了對格律古詩寫作的自我想象。[31]
情勢與內在的事務的題目不為這首詩獨佔,《慰問信集》全體上都堅持了“成熟的格律”或“半格律”。眾所周知,卞之琳平生都努力于古詩格律的切磋和扶植,此中的“頓法”“吟唱型和措辭型”等提法都顛末反復思考,具有相當的實際意義。[32]卞之琳將格律的哲學基本回結為“不受拘束是對于必定的熟悉”,他說明道,“就狹義說,沒有詩是真正不受拘束的”,格律固然請求遵守必定的“規定”,但在“規定”之內異樣可以制造出變更,在不損壞總體基調的前提下,每首詩都有充足的操縱余地。譬如,頓法、換韻等技巧的應用就可以制造新意,以防止重復能夠帶來的單協調凝滯。[33]在卞之琳這里,假如將格律的重復性視為“必定”,那么重復中的變更則不掉為“不受拘束”,前者是規則性的條件,后者則是條件之下的馳騁。情勢不是原封不動的模板,而是可以依據需求做出響應的機動變更。
卞之琳的情勢認識凸起,但他不將情勢孤立,而是放在本文的全體後果中往斟酌。在評介作家紀德時,他就剖析了“字句的活動”“節拍和活動”“作風和章法”等情勢要素若何絲絲進扣,相違相依,不竭為小說推衍出新的精力條理來。[34]以紀德為例他試圖往闡明,傑出的情勢是可認為主題和精力辦事的。現實上,剖析情勢和內在的事務便是考核如許一種關系:以怎么說的方法來說了什么。說的方法也影響著說的後果,情勢就此而言也是內在的事務的組成部門,而非裝潢或襯托:“語調、節拍、押韻、句法、諧音、語法、標點等,現實上都是意義的生孩子者,而不只是意義的容器,轉變任何一個就是轉變意義自己。”[35]在《給空軍兵士》中,急促的句子,輕快的跨行以及抑揚的節拍,自己就帶出了飛機翻飛和騰挪的感到。好比中心的兩節:從“也輕于鴻毛”到“也重于泰山”,一上一下,一“輕”一“重”,就像飛機疾速地高低起落,“模仿”了飛翔員的駕駛技巧;爾后到“義務內逍遠”,“遠”與“毛”押韻,似乎波動了一下,恢復到安穩狀況。在跨行的起落和波動之際,格律輔助堅持了一種穩固。很輕松地,卞之琳就把空軍兵士的游刃有余“再現”了出來。試想,即使堅持句意年夜體不變,若將之換生長句或往失落格律,後果確定不會如此刻這般。
情勢并不用然消解經歷,經歷卻有賴于情勢的加持,說“義務內逍遠”表征了格律對經歷的收受接管難免牽強。就像“不受拘束”并非毫無章法,而是對“必定”的深入懂得一樣,“逍遠”也不是置“義務”于掉臂,兩者之間是種辯證性的關系。稍作引申,作為一介“公民”,懂得并且承當“義務”的條件下完整可以享有“逍遠”,“逍遠”因個人工作、特性和天賦分歧,也可以有“無盡的名堂”。在如許的轉化性視野里,詩人作家無須覺得“可愧”,由於文學任務亦是“無盡的名堂”之一種,有難以被化約的價值。日后在回想戰地之旅時,卞之琳固然表達謙遜,但卻沒有看輕本身的任務,它們自有價值:“人家忙于用槍桿為幻想發明光輝的史跡,我至多也總可以用筆桿忠誠記載下他們若何發明史跡,讓大師看了,幾多可以增進那時在同一陣線的抗日戰鬥以及配合完成新社會的盡力。”[36]詩歌和文學盡管都是“小玩意兒”,但卻不該當小看它們施展的感化。對于文學任務者來說,說話自己就是東西和兵器,是他們介入抗戰最重要的“實行情勢”。卞之琳將“筆桿”和“槍桿”并置,既是在回應“火線主義”,也是在蘊藉地提示我們,文學實行是種特別的言說,經由過程為舉動付與意義發生影響,也是以和物資實行一樣介入到了汗青的過程之中。
三 “興趣主義”
《給空軍兵士》對“義務”簡直認具有典範性,卞之琳將“義務”變奏為一種自足和自負,將承當之苦升huawei任務的沉醉。一方面,“義務內逍遠”表現承當“義務”可以因時、因地和因人制宜,采取分歧的“名堂”,另一方面“逍遠”還意味著,“義務”包含著某種可以享用此中的情感。陳世驤那時讀到《慰問信集》時就指出,卞之琳的詩實則觸及了戰時中國人“最奧妙同時也是最為主要的狀況”,每一首都佈滿了“親熱的同情,高雅的風趣,溫順的笑聲”。[37]如其所說,風趣和笑聲并非旁逸斜出,而是全體上就內涵于《慰問信集》美學作風的頭緒之中。跟“抗戰文藝”廣泛熱衷于“巨大排場”比擬,《慰問信集》里,卞之琳更愛從細節進手,層層遞進,勾畫出戰斗的場景。卞之琳的“小”不只與“年夜”絕對,在美學的取向上還跟興趣、幽默和風趣相干。譬如,第一首《給後方的神槍手》的開首:
在你放射出一顆槍彈以后,
你看得見的,假如你回過火來,
胡子動起來,白叟們笑了,
酒窩深起來,孩子們笑了,
牙齒亮起來,婦女們笑了。
《慰問信集》屢屢寫到槍彈、準星、針線、涼帽等大事物,年夜排場都是由這些富有能量的“小工具”啟動的。從“小處”著手,似乎延續了卞之琳一向的詩學偏好,但這里的“小處”不再惹起超驗的玄思,而是為了啟動、展展并且襯著出更年夜的汗青圖景。這是另一種想象戰鬥的方法,暗示著再巨大的藍圖都離不開一個一個的能動元素,觸及的情感也頗為分歧。奧登等人的“中國兵”重要是知己的鏡鑒,被濃烈的汗青悲情覆蓋;而在卞之琳筆下,“神槍手”不單取得自動性,並且牽引和帶動著寬大公民的情感,瀰漫小樹屋著抗戰的自負,一如在上引的幾行詩里,“槍彈”射出往的剎時,激發的并非亢奮的呼籲,而恰好是聯動的“笑”。
卞之琳對于興趣并不諱言,常日里愛好閑聊和取樂,當被人稱為“不年夜抵家的生涯興趣主義者”時,他也悵然領受。[38]老友何其芳就曾不點名地批駁過,說他生涯中太“講求”,“上館子吃工具也總是選擇又選擇,感到這也欠好吃那也欠好吃”。[39]非論是生涯仍是寫作上,卞之琳都“愛講求”,他簡潔、精緻而小巧的“圓寶盒”詩風自己也是一種表現。如許的興趣或許能化解生涯里的苦悶,重要是作為私家性的標誌,更像不受拘束派文人的調理,但是當它在戰時還被著意運營,不免會惹人質疑。《慰問信集》里的興趣和風趣的元素就招致過批駁,卞之琳也說起,曾有作家同業好心地提示過他要警戒“興趣主義”[40]。批駁的緣由似乎也很簡略,在抗戰的嚴厲工作眼前,風趣和打趣既分歧時宜,又無助于“慰問”,無助于平易近族精力發動。值得一提的是,風趣和笑的實用性并非卞之琳一小我碰到的題目,朱自清在抗戰佈景下也談到過風趣之于古詩的為難處境。朱自清以為,一向以來,風趣是古詩理應摸索但卻較難衝破的瓶頸,此中的緣由有二:第一,普通將詩視為嚴厲之事,不敢風趣,“怕褻瀆了詩的女神”,老是板著面貌;第二,散文中的風趣幾多可以從長久的口語文資本中引鑒參考,但古詩歷來沒有過瑜伽教室風趣的美學,需從頭來樹立。[41]
切磋風趣在戰時的發明和實用,離不開卞之琳的延安經歷。1938年5月,卞之琳從山西火線回到延安,在周揚的邀約下留在“魯藝”代課三個月,在此時代,他還被聘為《文藝陣線》編委之一。他目擊了延安物資前提之艱難,但是,最讓他印象深入的仍是延安活潑活躍的氣氛。卞之琳察看到延安既有“不受拘束”“平易近主”和波希米亞式的輕松,同時又不乏某種“對的”的領導。或允許以說,平易近主和規律、放蕩和收束、不受拘束和教誨之間的無機性,是延安的政治活氣地點。如許的氛圍中,輕松和風趣被視為反動者的魅力。在延安,時常能聽到引導人收回開朗的笑聲,他們跟老蒼生坐在一路時談判笑風生,年夜談“年夜后方”的意向和國際局面。卞之琳察看到,疇前線回來的將軍也愛說笑話,跟大師分送朋友“游擊隊與敵軍周旋的賞心樂事”[42]。直到多年之后,他還回想說,老一輩反動家擁有悲觀而坦蕩的胸襟,良多人都無法想象,“別看他們做起陳述來,道貌岸然,非常嚴厲,在日常生涯里和通俗兵士在一路,都老是有說有笑,極富風趣感的”[43]。
也是在異樣的周遭的狀況里,滑稽、笑和笑劇等理念在延安文藝界獲得廣泛的接收,甚至于在“魯藝”的講授中,被作為寫作伎倆而倡導。時任“魯藝”文學教員的周立波,在課上曾逐一評述過從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到霍布斯和弗洛伊德的笑劇實際,最后他專門提出過“我們對‘風趣’的看法”。從保存的講稿來看,文藝上風趣美學的推行照應著延安寬松悲觀的氣氛,講解蘇聯笑劇小說《不走正途的安德倫》時,周立波就將其總結如下:
(一)實際生涯是美學的基本。也是笑話和滑稽的源泉。(二)太昏暗的生涯,需求的生涯,需求點綴些歡容。(三)高興的生涯必定有笑,自在優雅,對于生涯覺得滿足,對于缺點有上風的對於氣力。佈滿了愛戀或親愛的心。如曩昔的英國,此刻的蘇聯,都是發生風趣的好場地。(四)喜劇的小丑……(五)雍容,過度。無傷,健康,好性情,避免圓滑,干澀,輕浮。[44]
從各種闡述中,周立波提煉、總結出了合適于延安的風趣實際。他倡導“無力的、風趣的、滑稽的、有賭氣的情勢”,目標是將風趣打造為一種惹起社會神態變更的氣力,以培養“我們時期的一部風氣史”。[45]延安的寫作者們被激勵寧可粗拙一些,也不要寫得陳舊和無聊,究其緣由,風趣是種活氣的表示,好像催化劑,可以活潑生涯氛圍、化解政治和軍事上的波折。這對那時前提艱難、偏居一隅的延安來說尤為主要。卞之琳在“魯藝”講課時,跟周立波等人一道將《不走正途的安德倫》作為參考教材,津津有味地研討過一番,因其“輕松作風的律動”而深受沾染。[46]
當然,風趣有賴于成熟的心智,勝利的要害在于拿捏過度。在周立波的講稿中,最末一條中的從“雍容,過度”到“避免圓滑”,都是風趣的彌補性前提。這都闡明風趣是種“實行的聰明”,需求留意何時適當,何時不妥。作為一種限制內的歡喜,它考驗著風趣者對機會、對象和說話的掌握力,一旦掉控,便有淪為無當局的風險。在1942年初次出書《慰問信集》時,卞之琳想要刪往此中“取材不妥”“風格不高”的兩首,但無法那時書曾經印出來了,直到1978年末,他編《雕蟲紀歷》時才將之裁減。[47]
總體上而言,《慰問信集》中的笑是一種“安康的氣質”[48],瀰漫著愉悅和融洽的氣味。好比《給一位政治部主任》中,詩人將主任“三點一向線的沖鋒戰術”和他的吃聯絡接觸在一路,“嘴上一塊肉,筷上一塊肉,/眼睛釘住了盤里另一塊”。這么看,他似乎是一個嗜吃的主座,但詩人回頭就告知我們,他現實上常常性地睡眠缺乏,“檀卷里曾經跋涉了一宿”,每晚都是高強度的徹夜任務。這就似乎說,由于戰鬥的疲乏,有時不得不苦中作樂,把吃的愛好想象性地轉化成安排作戰的豪情。看起來有些玩世不恭,可是放松的情感反應了一種戰斗的韌性。主任身上綜合了就義精力和飲食人世的活躍相,顯得心愛又可敬。詩的注釋說“這位政治部主任也可貴吃肉”[49],也并非可有可無的彌補。據卞之琳在《晉西北麥色青青》中記錄,這位主任所屬的八路軍軍隊前提艱難,可是都很“會吃”,有幾天軍隊里伙食很普通,倒是有興趣省上去,為了過年能有雞、肉和餃子,縱情地年夜吃一頓。就伙食作為膂力補給和鼓勵獎賞而言,“會吃”現實上關系嚴重,考驗著一支步隊在耐久戰中應用補給和補足士氣的聰明。從不少兵士的身上,卞之琳都捕獲到像主任一樣“不認為苦,而反以苦制趣”的心態,他們是戰斗者,與此同時都很“愛玩”,唯其這般,“他們才會輕松而高興地發明可歌可泣的故事”。[50]
風趣是用來排擠仍是連合,抬高抑或溝通,關系到笑劇的倫感性質。一種罕見的不雅點是,笑劇無非是經由過程裸露對象的忽略、為難和過掉,來獲取心思上的快感。為榨取快活要緊盯著別人的掉誤,就像亨利·柏格森所界說的那樣,笑劇是一門關乎智力但跟感情有關的技巧,請求“不動情感”,讓情感處于麻痹的狀況。[51]如許的笑劇很是冷淡,老是把對象釘在反諷的地位上。比擬之下,卞之琳的風趣包含著懂得和饒恕,他并非置身事外、冷眼以待,而是力求從戰時的艱巨、困頓以及偶爾的掉誤中看到笑聲,也是以,有種成熟和溫順的幽默。經由過程“親熱的同情”,卞之琳也介入到了“勞苦者”的情感共振之中,被他們向上的情感勢能沾染和牽引。由風趣激發的“同情”對繁重和悲壯不感愛好,反而讓《慰問信集》帶上了幾分“輕體詩”(又叫“輕松詩”)的風采。輕體詩否決貴族偏向和奧秘主義,緣于詩人對“社群”的愛好,每小我在此中都能找到受尊重的地位,并覺得甕中之鱉。如許的詩歌是跟一種社會想象和感到慎密相干的,身處此中的人們愿意共享愛好、見聞和說話:
在如許一個社會里,並且只要在如許一個社會里,詩人才能夠寫出樸實、開闊爽朗而歡樂的詩,並且不用就義他奧妙的理性和完全的品德。由於只要在一個既同一又不受拘束的社會里,才會寫出如許的詩:它既是輕松的,又是成人的。[52]
輕體詩之“輕”,是就古代詩的私家性而言。在輕體詩的寫作和瀏覽經過歷程中,詩人與“社群”構成一種良性的互動關系,跟著認識分野逐步融化,歡喜代替波德萊爾式的憂郁成為主調。所謂“樸實、開闊爽朗而歡樂的詩”就是要謝絕“冷場”、打破生疏,進而緩解分歧人群和家數之間先在的敵意。換言之,“輕體詩”背后有種品德認識,既信任人的共通感,又不做威權式的請求,寄盼望于人們在經歷中逐步樹立起感情。卞之琳曾譯過輕體詩,在普通懂得的基本上,他異樣重視輕體詩對讀者情感的沾染力,后來在一篇短文里,他就借相聲扮演藝術家侯寶林的話,將輕體詩的精力歸納綜合為“把歡笑帶給國民”。[53]
結 語
近些年來的研討中,抗戰時代常識分子的感情和倫理開端被留意到。有論者研討失守區時就發明,不少文人囿于進退失據的窘境,選擇用概念回生、典故調用等戰略來實行一種品德表達。[54]對于失守區文人來說,戰鬥考驗激起著他們的“品德文章”,“隱微修辭”也決議其流布于特定群體內,延續著文人的品德自發。自1930年月以來,由于身處危機中的北平,卞之琳的感觸感染與之幾多有相似之處。戰地行則是一次戰勝和轉化之旅,讓他從經歷和感情上化解心頭重負,更換新的資料了對“義務”的懂得。“義務”既非既有的習氣,也不是品德號令,而是離不開詳細經歷的認知和判定。對卞之琳來說,這意味著抽象的熟悉論難認為繼,熟悉世界開端以經歷性的感觸感染為滋養,需求將身心放置于戰時的組織和人我關系中往貫通。“勞苦者”不再是同質化的,在識別性的分類中,人物和個人工作浮現出他們各具價值的臉孔。由此,詩人得以解脫“愧疚”的旋渦,戰勝了文人式的焦炙,不再汲汲于如何從汗青疆場中將本身贖回。
卞之琳曾幾回再三地說起,戰地之旅為他帶來的并非“轉向”,而是紀德式的辯證“旋進”,在晦氣的狀態中調動、發明出無力的原因,進而生收回盼望。[55]不丟臉出,“旋進”經過歷程具有相當的機動性和靈活性,此中,“逍遠”讓“義務”兼有了一份輕松的心態。這般一來,汗青對介入者來說便不再是重負,而成了可以享用此中的任務。換言之,“義務內逍遠”的輕松背后是種靜態的汗青感:事物即使不乏蹩腳的狀態,可是只需憑仗主體的能動性,老是可以或許逢凶化吉,培養向好的能夠。這種汗青感當然否決灰心和宿命論,瀰漫著悲觀的精力,信任艱巨之中儲藏著起色。笑劇精力即是要看到這種波折的辯證性,就像戲劇家布萊希特指出的,不該該疏忽笑劇之于汗青哲學的意義,缺少風趣之人是無法懂得汗青的辯證性地點的:
事物按邏輯進步或波折地成長帶來的出人意料的成果、每種形式的不穩固性、牴觸性中包含的滑稽,凡此各種,都可以令人從中享用到人、事、經過歷程的盡力,並且,它們進步了我們享用生涯的才能,也讓我們在生涯中取得更多快活。[56]
回過火來看,不論是穆旦仍是聞家駟,他們彼時都遠在年夜后方,受限于高亢的平易近族情感,批駁幾多有些抽象。穆旦批駁卞之琳的同時,倡導“激烈的律動、巨大的節拍、歡樂的音調”,不乏宏闊的先驗性視角,指向了一種衝動而高尚的情感。[57]比擬之下,《慰問信集》的輕松和愉悅生發于戰地經歷,在實在和可識別的細節之間,瀰漫著對汗青積極的見解。在卞之琳心目中,真正能鼓舞人們的并非顯赫的標語,而是一種事物處于辯證性轉化之中的信心,沒有盡對的事物,窘境也能轉化為逆境。就此而言,《慰問信集》包含著一種“盼望”的詩學,讓人們信任盡處逢生的能夠。也是在悲觀情感中,分歧人在抗戰初期的“同一陣線”下連合在一路。卞之琳自陳:“與後期相反,此刻基礎上在邦家年夜事的高潮里面臨寬大國民而寫。”[58]如本文所剖析的,“高潮”確乎有所指,公民的覺醒、群眾的積極性和部隊的斗志,都觸及戰時“配合體認識”的天生。“逍遠”牽涉的恰是這種“擴展的喜悅”,每小我經過切身介入“邦家年夜事”而激起出來的政治熱忱。杜運燮以為這本詩集“使他本來的讀者和新讀者產生共識”,假如說“本來的讀者”重要是常識分子,那“新讀者”則包括更普遍的人群,觸及分歧的個人工作、階級和黨派,恰是笑劇性的歡喜讓他們棄捐偏見,同聲共氣。
注釋:
[1]卞之琳:《十年詩草·重印引言》,《卞之琳文集》上卷,安徽教導出書社2002年版,第5頁。后版本同此。
[2]穆旦:《慰問信集——從〈魚目集〉說起》,《至公報·綜合版》1940年4月28日。
[3]聞家駟:《評卞之琳的慰問信集》,《今世評論》1941年第1卷第15期。
[4]姜濤:《靜態的“畫框”與汗青的光影——以抗戰初期卞之琳的“戰地陳述”為中間》,《中國古代文學研討叢刊》2019年第5期。
[5]范雪:《卞之琳的“延安”:“文章”與“我”與“國度”》,《古詩評論》2015年第19輯。
[6]杜運燮:《捧出意義連帶著情感——淺議卞詩途徑上的轉機點》,袁可嘉等編:《卞之琳與詩藝術》,河北教導出書社1990年版,第89頁。
[7]卞之琳:《十年詩草·重印引言》,《卞之琳文集》上卷,第5頁。
[8]毛澤東:《一萬封慰勞信活動》,《新中華報》1938年第461期。
[9]關于“慰問信活動”的研討,拜見李飛、汪效駟《慰問總會與抗戰將士的精力發動》,《學術交通》2016年第8期。
[10]張毓茂:《跋涉者——蕭軍》,遼寧國民出書社2000年版,第218~228頁。
[11]易彬:《穆旦評傳》,南京年夜學出書社2012年版,第128~130頁。
[12]何其芳:《論任務》,《何其芳選集》第2卷,河北國民出書社2000年版,第7頁。后版本同此。
[13]卞之琳:《“客請”——文藝整風前延安生涯瑣憶》,《卞之琳文集》中卷,安徽教導出書社2002年版,第111頁。下同此版本。
[14]卞之琳:《第七七二團在太行山一帶·第一版媒介》,《卞之琳文集》上卷,第398頁。
[15]卞之琳:《敘舊成獨白:回想師陀》,《卞之琳文集》中卷,第258頁。
[16]卞之琳:《〈雕蟲紀歷〉序文》,《卞之琳文集》中卷,第446頁。
[17]姚丹:《誤讀與傳承——奧登〈在戰時〉與40年月中國詩歌》,《古詩評論》2012年第15輯。
[18]卞之琳:《第七七二團在太行山一帶·未發行更名再版序》,《卞之琳文集》中卷,第395頁。
[19][20]卞之琳:《從頭先容奧登的四首詩》,《卞之琳文集》下卷,安徽教導出書社2002年版,第574、574頁。下同此版本。
[21]卞之琳:《〈雕蟲紀歷〉自序》,《卞之琳文集》中卷,第450頁。
[22]卞之琳:《第七七二團在太行山一帶·新版引言》,《卞之琳文集》上卷,第380頁。
[23]朱自清:《愛國詩》,《朱自清選集》第2卷,時期文藝出書社2000年版,第723~724頁。
[24]《中國公民黨抗戰開國綱要及姑且全國代表年夜會宣言》,上海印書館1938年版,第15~16頁。
[25]戰時思惟界對“國度”的闡述研討,拜見高力克《不受拘束與國交流度:古代中國政治思惟史論》,浙江年夜學出書社2016年版。
[26]卞之琳:《第七七二團在太行山一帶·未發行更名再版序》,《卞之琳文集》中卷,第394~395頁。
[27]卞之琳:《十年詩草·重印引言》,《卞之琳文集》上卷,第5頁。
[28]卞之琳:《〈雕蟲紀歷〉自序》,《卞之琳文集》中卷,第446~447頁。
[29]鄭曦原編:《浴火更生:〈紐約時報〉中國抗戰察看記(1937-1945)》,眾志愿者譯,今世中國出書社2018年版,第7頁。
[30]張曼儀:《卞之琳著譯研討》,噴鼻港年夜學出書社1989年版,第75~76頁。
[31]王璞:《“輿圖在動”——抗戰時代古代主義詩歌的三條“觀光道路”》,《古代中文學刊》2011年第4期。
[32]卞之琳對古詩格律的會商,拜見《哼唱型節拍(吟調)和措辭型節拍(誦調)》《談詩歌的格律題目》《答讀者:談“古詩”情勢題目的會商》等文章。《卞之琳文集》中卷,第423~431、435~443、484~487頁。
[33]卞之琳:《本日古詩面對的藝術題目》,《卞之琳文集》中卷,第492~493頁。
[34]卞之琳:《安德雷·紀德〈新的糧食〉(譯者序)》,《卞之琳文集》下卷,第493~494頁。
[35]特里·伊格爾頓:《若何讀詩》,陳太勝譯,北京年夜學出書社2016年版,第95頁。
[36]卞之琳:《第七七二團在太行山一帶·未發行更名再版序》,《卞之琳文集》上卷,第393頁。
[37]陳世驤、陳越:《一個中國詩人在戰時》,《古代中文學刊》2011年第3期。
[38]卞之琳:《敘舊成獨白:回想師陀》,《卞之琳文集》中卷,第258頁。
[39]何其芳:《饑餓》,《何其芳選集》第2卷,第94頁。
[40]卞之琳:《第七七二團在太行山一帶·新版引言》,《卞之琳文集》上卷,第380頁。
[41]朱自清:《詩與風趣》,《朱自清選集》第2卷,第706頁。
[42][46]卞之琳:《“客請”——文藝整風前延安生涯鎖記》,《卞之琳文集》中卷,第113、115頁。
[43]卞之琳:《第七七二團在太行山一帶·重印闡明》,《卞之琳文集》上卷,第390頁。
[44][45]周立波:《周立波魯藝講稿》,上海文藝出書社1984年版,第145~146、149頁。后版本同此。
[47]據版本比擬,刪往的兩首分辨是《給獻金的賣笑者》和《給一位顧問長》。第一首應當屬于卞之琳說的“取材不妥”,其致敬對象現實上是性任務者(妓女),抗戰時代的“獻金活動”中,她們以“出賣身材”所得往聲援火線。第二首或允許回為“風格不高”,寫的是一位非論走到哪兒都隨身攜帶愛人相片的顧問長,全詩跟抗戰聯繫關係微弱,更像是一個“癡情漢”的小傳。拜見卞之琳《十年詩草》,明日社1942年版;卞之琳《雕蟲紀歷》,國民文學出書社1979年版。
[48]周立波曾援用列寧的話,來闡明風趣是種安康的氣質:“你可以或許帶著風趣來遭受掉敗,是一件功德,風趣是一種很好的安康的氣質,而實際生涯的可笑的,正和它是憂悶的一樣。兩者是一樣的多。”見《周立波魯藝講稿》,第146頁。卞之琳為本身的“興趣主義”辯解時也說:“不說他人,列寧本身也就是最有幽默的人物。”見卞之琳《第七七二團在太行山一帶·新版引言》,《卞之琳文集》上卷,第381頁。
[49]卞之琳:《給一位政治部主任》,《卞之琳文集》上卷,第89頁。
[50]卞之琳:《晉西北麥色青青》,《卞之琳文集》上卷,第545頁。
[51]柏格森:《笑》,徐繼曾譯,北京十月文藝出書社2005年版,第3頁。
[52]威·休·奧登:《〈牛津輕體詩選〉導言》,王敖譯,《讀詩的藝術》,南京年夜學出書社2010年版,第133頁。
[53]卞之琳:《有意義中自有興趣義——戲譯愛德華·里亞諧趣詩隨想》,《卞之琳文集》中卷,第579頁。
[54]袁一丹:《隱微修辭:北平失守時代文人學者的表達戰略》,《中國古代文學研討叢刊》2014年第1期。
[55]卞之琳:《何其芳與〈任務〉》,《卞之琳文集》中卷,第287頁。
[56]John Willet:“Brecht on theatre”, London: Methuen, 1964,p.277. 轉引自特里·伊格爾頓《風趣》,吳文權譯,中心編譯出書社2011年版,第54頁。
[57]穆旦:《慰問信集——從〈魚目集〉說起》,《至公報·綜合版》1940年4月28日。
[58]卞之琳:《〈雕蟲紀歷〉自序》,《卞之琳文集》中卷,第45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