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九宮格私密空間“嵊”與“剡”:兩個字里的江南–文史–中國作家網
“嵊”,山乘勢而來,人乘山而走;“剡”,一條清溪沿山腳波折,穿境而過。兩個冷僻字,刻畫出一種地緣特征,依靠著人們對江南山川獨佔的認知。
“嵊”在字典里只要一個意思,地名,嵊州。看字形,便知此地為山圍繞。會稽山脈、四明山脈、天臺山脈,三山圍繞而成嵊船盆地。山名無不赫赫。會稽山有蘭亭,王羲之曾回隱嵊州金庭不雅,其墓在不雅后的山腰上;天臺山有劉晨、阮肇進山遇仙的傳說,這兩位即是嵊州人。四明山路彎曲而落差年夜,跑山喜好者視之為地獄。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這條因群山而悠揚九曲的河,承載了中國文人的隱逸幻想。那是一條如何的河,已經見證過一種如何的生涯?《世說新語》“任誕”篇記錄,王羲之的第五子王子猷棲身在紹興,一天夜里下年夜雪,他醒來見四下皎潔一片,命人斟酒,散步誦左思《招隱詩》。突然,他想起了隱居嵊州的伴侶戴逵。他等不及了,即刻乘劃子前去探望。那一夜,船在剡溪中逆流而下,雪花簌簌。天剛亮,小樹屋船到戴逵家門前,王子猷回身就命船前往紹興。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須見戴?”元人黃公看的《剡溪講座場地訪戴圖》家教,畫的就是王子猷分開戴家門前,“興盡而返”時的場景。那溪中一葉篷船,艙中人攏袖御冷,而船夫則在用力劃槳——從嵊州回紹興,要逆剡溪而上。
后來,元人張渥與明人戴進、周文靖、夏葵等,都畫過《雪夜訪戴圖》。那種兩晉時期的風騷,隨衣冠南渡江左,而雕刻在了這條溪流與兩岸的群山之中。清談之風,以剡中為盛,釋教中國化在此發源,形而上學道脈在此孕育,“時隱剡中”是古籍里的罕見詞。單是《世說新語》一冊書中,就有多個典故與此地有關。譬如東晉高僧支道林在此養馬、訓鶴,謝靈運在此開山川詩風。更有興趣味的是,不少“德性”人物,異樣包含魏晉風騷,也與剡中相干。如《世說新語》記錄,永嘉之亂時,郗鑒在此出亡。由於他年高德劭,村夫輪番贍養他。而他帶著本身1對1教學的侄兒、外甥一路往蹭飯,村夫曰:“各自饑困,以君之賢,欲共濟君耳,恐不克不及兼有所存。”于是,郗鑒“獨往食,輒含飯著兩頰邊,還,吐與二兒。后并得存”。這倆小孩中的外甥,名叫周翼,后來當了剡縣令,為外公守孝甚篤。
還有一個小故事。隱居剡中的名流阮光祿,與王羲之交好。他“曾有好車,借者無不皆給”,而有人葬母,想向他借車,卻不敢直說。阮光祿傳聞后,嘆曰:“吾有車,而使人不敢借,何故車為?”遂焚之。這種疏財仗義之風,也是魏晉風采的題中之義。阮光祿筑室剡山,征金紫光祿年夜夫,不就,年六十一卒。
嵊山舒展,兩條山脈圍繞。而剡溪更是四支并流,構成了一個宏大的河流收集。古人發掘“浙東唐詩之路”,無論怎么走,都要顛末剡溪,僅唐一代就有400多位詩人在這山川之間留下了1000多首詩作。李白說“西北山川越為最,越地風景剡搶先”,杜甫說“剡溪蘊秀異,不能自休忘”,崔顥說“叫棹下東陽,回船進剡鄉”,白居易、元稹、孟浩然、劉禹錫、宋之問、韋應物、王維、孟郊……一條小小的河道,自晉代成為隱逸的象征,至唐朝而成為文人的山川雅趣之依靠,有天然山川的緣故,也有平易近謠讖緯之說。寫過《蟹略》《騷略》《緯略》的南宋人高似孫,還寫有一部《剡錄》。此中,引《十道志》里的私密空間話,說“讖曰‘兩火一刀可以逃。’……故剡稱福地”。實在,剡地以“嵊”名,多山,確切是出亡福地。而由東漢末年至南北朝,南方多年戰亂,以東晉瑯琊王司馬睿為代表的士族南渡,恰讓剡中成了一個特別的地輿空間。王羲之徙居金庭,許詢結廬濟渡,戴逵隱居剡溪,謝靈運于溪口修置別業……他們與高僧、名流一道,成績了中國汗青上的“江南”及其鄉愁,也成績了后來唐代文人接連不斷的“詩路”文明啟事。
“嵊”與“剡”,異名而同指。《剡錄》開篇就說,“剡在漢為縣,在唐為嵊州,不多復為縣。本朝宣和間,以剡為‘兩火一刀’,晦氣于邑,故更今名”。在那夾岸青山之間,我們可以看到前人少年來此朝圣,中年來此避囂,暮年來此回老,他們都將這一方山川視為治愈之地。山川,與山川中的人,并稱“文”。
實在,說“嵊”與“剡”,就是說“山”與“水”,就是說中華優良傳統文明中的“智”與“仁”,以及二者聯合而成的“正人之風”。高似孫在《剡錄》序文中說:“山陰蘭亭禊,剡雪船,一時清風,萬古冰雪。”他持續講道:“全國多奇山水,而一禊一雪,致有爽氣,可謂人矣!江左人物這般,然二戴剡,名門亦剡,孫阮輩又剡,非天乎?”確然,山川好,也要有不雅游居賞之人。前人稱“剡溪”為“戴溪”,生怕寄看的還不只是山川,更寄看那“雪夜訪戴”的清雅、肆意與逍遠。
(作者:林瑋,系浙江年夜學休閑學與藝術哲學研討院常務副院長,傳授)